章七

尽管夜里歇得迟，翌日天刚明的时候，俏如来仍是起了个大早。他经过高鸿离房门时略停了片刻，因未听闻室内传出任何声响，料想对方或许仍未起床，便也不打扰，自行离开客栈，在黑水城中随处逛逛打发时间。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街头，往来行人只得一个个模糊如水墨画的轮廓。俏如来在路边一家小摊上买了些早点，估摸着高鸿离也差不多该醒了，这才往回走。

随着薄雾被温暖晨曦驱散，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起来。俏如来回到泰安客栈时正逢小二洒扫，迎面一盆水险些泼到他身上。他匆匆避过，抬头却见高鸿离正在二楼临窗的桌边坐着，似在悠闲赏景。但直到他上到二楼，离得近些了，才发现高鸿离其实什么都没在看。

他就那么正襟端坐在窗扇的阴影中，对下方生机勃勃的晨间街景视若无睹。身前的桌面上分明摆着几道精致小菜，却也勾不起他丝毫兴趣一般。

俏如来此时此刻放才意识到，相识至今，他从未见过高鸿离有一刻放松的模样。谨慎疏离，冷眼观世，仿佛是这人与生俱来的个人色彩，也许他刻意掩饰的时候能瞒得过旁人，但一旦他安静下来，这份独特就会不自觉地流露而出。有那么一瞬，俏如来透过高鸿离的身影，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但当高鸿离侧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又觉得他和那个人一点也不像了。

不知俏如来心中波动，高鸿离道：“若不是问了小二你尚未退房，我几乎要怀疑自己被丢弃了。”

昨夜那短促的拥抱似乎打破了两人之间一道无形的壁垒，高鸿离此时说起这话来，语气中竟带了些委屈调侃一般，作为回应，俏如来便也省去无谓的客套，与他相对坐下，回答：“醒来无事，我便想着四下走走，或许能疏通一下思绪。”

将桌上早就点好的另一碗清粥推到俏如来跟前，高鸿离随口问：“可有寻到头绪？”

“无。”俏如来摇摇头，将自己买来的早点也拆开摆上桌，刚端起碗，便听高鸿离低语了一句什么，“嗯？”

“我说，若是知晓魔门世家所在，也许能借阅他们的藏书，找到只言片语有用的线索。”见俏如来沉默不语，高鸿离恍然大悟般，有些歉然地解释，“我以为你也知道这传闻——据说江湖中有个形貌怪异的家族，嗜好收集古往今来的各类典籍，自称‘魔门世家’。只是这一族行事隐秘，至今为止，常人只闻其名，却未听说有亲眼得见的。否则，这倒是个好书之人理应一访的圣地。”

“不，我知晓魔门世家的传说，只是高先生不提的话，我竟没想起来。或许，这便是当局者迷吧！”淡淡自嘲了一句，俏如来目光有些怀念，“说来幼时我还曾去过该处，藏书确实浩如烟海，大约故地重游真能有所收获……多谢高先生提点。”

高鸿离摆手谦虚道：“我不过随口一提，能派上用场，纯属意外罢了。不过，没料到你竟然知晓魔门世家地处何处。即便只是为了一开眼界，我这次也真要奉陪到底了。”

将高鸿离欢喜神色尽收眼底，俏如来垂眸道：“自然，不会让高先生失望。”

    

    

毕竟并非来黑水城游玩，早饭过后，两人便立刻结清房钱重新上路。

只是，此行注定了并不太平。俏如来二人刚离开黑水城不远，就在山道上遇到一伙明显有备而来的江湖人士。这群人来意不善，嘴上喊着帮墨门擒捉逆徒，眼中贪婪却明显指向俏如来背上墨狂。

狭路相逢，双方没交谈上几句话已直接动起手来。俏如来与围攻之中要分心照顾高鸿离，难免有些左支右绌。然则对手人数虽众，也不过是空有满腔干劲的泛泛草莽，一时半会儿无奈他何。僵持大半个时辰，俏如来于一次对掌中认出了早前曾在茶棚内有一面之缘的那名李姓刀客——对方到底还有些顾及自身脸面，被俏如来当面认出，动作一时迟疑，倒给俏如来制造了可以脱身的破绽。

足下运劲，拉着高鸿离踏叶而起，俏如来带着他脱出这群江湖人的围堵，还未来得及喘息片刻，迎面一阵箭雨袭来，却是玄之玄手下的墨门弟子们逼命而至。猝不及防下，尽管竭力闪避，两人仍是难免挂彩。于此危急时刻，便是原本顾念着系出同门俏如来终也忍不住金刚怒目，浴血而战。

其传承自父亲史艳文的纯阳掌虽因功体不符难堪大用，然而逼退这群显然是仓促聚集的墨者却已足够。众人审时度势的作风一如头目玄之玄，眼看无望取胜，便迅速散去了。

为防墨者们回禀玄之玄后卷土重来，纵然胸内气血翻涌，俏如来也不敢稍停片刻，幸而有高鸿离从旁扶持，即便艰难些，到底不至于寸步难行。

方才的闹腾场面如同海市蜃楼，墨者们退走后，莽莽山林内只余鸟啼虫鸣，以及俏如来和高鸿离的呼吸声。

将俏如来搀到一块山石上坐下，看他脸色煞白，紧咬的唇角都渗出血色，却一声不吭的倔强模样，高鸿离抬手轻柔撩开他垂落的鬓发，缓缓替他拭去滑落的汗水。

冷汗滚落俏如来额头，滑过眉角，沿着他面颊的轮廓渗入衣领，高鸿离擦汗的手始终平稳，然而那双灿金眼眸却像随着手的动作拂过俏如来肌肤般，分明没有实际的接触，却比实质的碰触更暧昧难言。

咫尺之距，呼吸相闻，俏如来直觉地感受到高鸿离一直以来压抑的某种情绪正蠢蠢欲动，他甚至不再收敛审视的目光。那双凤目看似流光缱绻，却又冰冷锋锐，彷如要将俏如来寸寸拆分。

呼吸微窒，俏如来合上眼，索性不再揣摩高鸿离的心思，自顾开始调息，而高鸿离竟也收回了手，安静立于他身侧。

内力游走周天的同时，俏如来脑海中各种念头也片刻不停地涌动着。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猛道一声“不对”后睁开眼。

死寂树林中一簇黑紫异物挟劲风朝他俩飞来，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高鸿离本是背对着该物，此刻却也有所察觉般转过身去。不及细说，俏如来急速站起扑向对方，以自身为盾，挡在高鸿离身前。

一篷红雾随即绽开，绯色血珠几乎溅入高鸿离眼内。而比血色更鲜明的，却是俏如来力竭倒下的洁白身影……

-未完-

身为一个手写党的好处就是，停电也无法阻止我码字，然后供电一恢复就可以敲进电脑了XDD

困成狗没有检查错别字，如果大家发现有虫子的话告诉我一声明天起床再改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