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后的一天，俏如来独自在家中看书。

听到门铃响起时，他以为是缺舟忘了带钥匙，但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男子。对方相貌敦厚，大约四十岁上下，风尘仆仆的模样。

见到俏如来，男子笑眯眯地说：“你好，你就是俏如来吧，请问缺舟在吗？”

“缺舟先生今天外出还没回来，请问……”

见俏如来面露疑惑，男子摘下头上那顶挺潮的帽子，露出醒目的光头来，“啊，我从地门来，法号澄善。”

得知原来是地门来人后，俏如来便将人请进屋内。缺舟基本不用手机，以至于现在俏如来有事都通知不到他。好在澄善性格开朗健谈，虽然是初识，俏如来与之相处倒也不觉得尴尬。他看得出澄善对自己很好奇，而他也有些奇怪这僧人提到缺舟时亲近的态度——他在地门的那段时间并未接触过多少地门之人，也不知道在这些人眼中的缺舟，又是怎样的形象？

一问之下，俏如来意外得知此人竟然就是早些时候缺舟提过的那群曾带他玩耍的沙弥中的一个。

“他竟然跟你说过我们？”听俏如来透露，澄善仿佛呆了一会儿，这才喃喃道，“真是意外，我还以为他从没留意过我们……对了，这次除公务外，大智慧还托我带了些东西来。”

一边说着，澄善就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盒子。他打开扁小的那个，将其中的东西直接递给俏如来，“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应该是给你的。”

那是一个深色的木制相框，拿在手上有些沉，内中只夹了一张有些褪色的合影，上面是一群十几岁的沙弥在和同伴嬉笑着列队。而离沙弥们有些距离的边缘处站了个七八岁的白衣男孩，五官秀丽，神色淡然，正被一个高个儿沙弥往人群中间推。

尽管相片中的男孩年纪尚小，轮廓也没完全长开，但其独特的气质还是让俏如来一眼就确定了其身份。

“这张是抓拍的，正式站好的时候被大智慧发现，他就把缺舟带走了。当时我们还奇怪为什么不能留缺舟的影像，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监督者。”见俏如来目不转睛看着相片里的小缺舟，澄善一边解释着，一边又给俏如来说了些缺舟幼时发生的事。

时间在闲聊中总是走得飞快，澄善正说到某回大伙去山上踏青，遇见刚结束冬眠的长蛇，同伴们都吓得完全不敢动，缺舟却面不改色将蛇抓起放回草丛时，公寓的大门发出响声，却是他俩正议论的主角回来了。

见到澄善，缺舟似乎也略感意外，但与之问候时态度却与平时没多大区别，似乎故人重逢也没有在他心中激起多大波澜。倒是方才还在侃侃而谈的僧人，面对缺舟的时候忽然变得安静许多。

将澄善的这番变化看在眼中，俏如来虽觉怪异，却未点破，只与缺舟聊了几句关于午饭之类的家常。

直到缺舟进房间换衣服，仿佛被隐形人点了哑穴的澄善才又低声对俏如来说：“原来你跟他说话都这么客气的？也是啦，缺舟有时是会让人觉得有点害怕……”

“害怕？”俏如来不明其意。

“就是那种仿佛什么都被他看穿的感觉，偏偏他又什么都不说。当年大家就是觉得这点很可怕，渐渐就不找他一起玩了。他大概也有所察觉，后来就慢慢减少外出，最后干脆搬离光明殿了。”澄善说着，表情有些怀念，更多的则是羞愧，“现在想起来觉得我们那时挺幼稚的，但每次想跟缺舟道歉，看到他那张脸又说不出来，只好劳烦你转告了。”说着，仿佛拜佛一般，澄善双手合十摇了摇。

到此，澄善仿佛终于搬开了压在心中的重石，等到缺舟出来时，他一派轻松地与其交接完公事便告辞离去，倒让俏如来很是苦恼该如何完成他的请托。
    
    

思来想去，俏如来仍是只有用相片作为突破口，“缺舟先生，刚才那位大师带了这张相片来，这就是你上次提到的那张吗？”

缺舟闻声看了相框一眼，点头道：“是，这大约也是我唯一的一张照片。”

没想到这张相竟然珍稀到如此程度，俏如来一时忘了初衷，脱口问：“先生难道有不方便留影的理由？”

“无。”缺舟表情有些无辜，“只是不太喜欢对着镜头而已。”

俏如来微怔，只觉得好像是头一回听缺舟明确说出他不太喜欢什么。这意外来得有点大，以至于缺舟问他与澄善聊了些什么时，他都没回过神来。

“抱歉，我只是有些意外先生竟然也有不太喜欢的事物。”俏如来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大惊小怪，不由笑起来，“大师说了些先生幼时的事。还有，托我代他向先生道歉。”

“道歉？”

“他说以前曾觉得先生可怕，所以大家就下意识与你保持距离，现在想起来觉得愧疚……”

“原来是此事。”缺舟不太在意地说，“当时他们都还是孩子，有那样的反应也正常。”

俏如来有心想问究竟是什么事导致缺舟被沙弥们排挤，又担心缺舟不想说，正纠结之际，却见缺舟目光转向桌上还未打开的那个盒子。

俏如来解释道：“这里面据说是要带给先生的东西，所以我没有打开。”一方面他尊重缺舟的隐私，另一方面，有以前差点碰到颠倒梦想的先例，他想，有时与缺舟的东西保持些距离也不是坏事。

似乎看出了俏如来的顾忌，缺舟打开盒子，将之推到他面前说：“其实你看也没关系，原本，这就是你的东西。”

拨开缓冲保护的材料，看见下面露出的茶具时，俏如来“啊”了一声——盒中装着一个温润纯净的白瓷茶壶与两只同材质的茶盏，通体只以极细的金线在底部描了些许莲花的纹饰，是他当日在地们的一家工艺品店里买下的东西。这套茶具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忆起自己当日所想，俏如来脸上隐隐发热。

“你走之后，我收拾房间，发现你忘了把这套茶具带走。先前与念荼罗联系时他说会派人来中原，我就托他把东西一并送来。”缺舟说完，却见俏如来沉默地转开头，“俏如来？”

“其实……这是我想送先生的礼物。”自觉声音比蚊呐也大不了多少，俏如来答得艰难，“那天在店里，先生只有看见这套茶具时多停了片刻。所以……”

“果然是这样吗？”缺舟指尖拂过茶具，“我看到这些时就有所猜测，所以来中原时没有一并把它们带来。”

俏如来闻言，不解地抬头。

缺舟只看着他道：“若是我被拒绝了，至少有个东西，可以留作纪念。”

他面上含笑，目光认真，轻快说出的话却不亚于在俏如来心里丢下一枚重磅炸弹。虽然之前缺舟也曾借画稿表明心意，但直到此时他坦言作过最坏的打算时，俏如来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其心中的份量。

一时间，俏如来既觉欣喜，又有些心酸，百味交织下，他作出了自己都觉得大胆的举动——他凑近缺舟，试探地贴上对方嘴唇，到这一步仿佛已耗空他的力气。缺舟的回应却温柔而直接，他启开俏如来的唇长驱直入，强势之余却又像在安慰一般。

俏如来渐觉呼吸困难，脚步踉跄了一下，已被缺舟拦腰扶住。让他坐到沙发上，缺舟退开之际，拇指轻擦过他嘴角，见他一副想钻进地缝里的模样，缺舟一笑，转身取出盒中茶具，从容道：“今天就用这套泡茶吧。”

-完-

我终于让俏俏把N章以前（？）偷买的礼物送出去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