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梦枕

《合辙》番外一(下)

本篇是教授和鸿儿的师徒非CP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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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犹是少年时(下)


尽管改了称呼,上官鸿信却未正式向默苍离行拜师礼。并非他不讲礼仪,而是身为师者的默苍离并无表态,所以纵使他心中疑惑,也不便质疑。但从默苍离开始带他外出这点上看,上官鸿信确定于收徒一事,默苍离并无反悔之意,大约,仅是不在乎世俗的繁文缛节罢了。


这日默苍离照旧领着上官鸿信出门。后者原以为他又是要闭门与一些江湖人士密谈,将自己打发在门外做门童。却不想离家之后,默苍离径直走进城中一家布庄里。


见状,上官鸿信稍感意外。默苍离并非注重衣着的人,这也并不是换季裁新衣的时候……正想着,就听见默苍离叫自己过去。


被裁缝绕着量身时,上官鸿信才确定默苍离今日来此,竟真是只为了带他做新衣。他正值长个儿的年纪,默苍离救他时一并捡回的衣物,过了秋冬两季,已略嫌短小。上官鸿信原以为默苍离不会留意这些细枝末节,不曾想对方不仅注意到了,更是直接采取行动。


目视默苍离那张始终不显露半点情绪的脸,上官鸿信说不出道谢的话,捱到裁缝走开后,才半开玩笑道:“师尊,你不事生产还为我破费,回头不会有人让你拿房产作抵吧?”


默苍离原本坐在一旁擦镜,闻言朝上官鸿信看过来,淡然道:“师门自会给我薪饷。”


以此为契机,上官鸿信得以一窥默苍离身后的势力。


大约也是觉得时机成熟了,默苍离对上官鸿信说出了墨门的存在。当得知这原是个自给自足的组织,却致力于暗中调解武林纷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时,上官鸿信的感想与其说深受震撼,不如说难以理解。


默苍离观其脸色,了然道:“你生于宫禁之中,自幼见惯朋党之争,一时无法理解也是该然。但既然已是墨门弟子,师门的理念,无论你作何感想,都该牢记于心。”他语气并不强烈,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上官鸿信闻言,不愿拂了师者之意,便答知道了。但随后他就把话题转开,打听起墨门其他人来。


“墨门之中有江湖人士,亦有寻常百姓,各自分工不同,但都为着相同的目标尽力。”谈到此处,默苍离略顿了顿,“你有几位师叔,但不认识他们也无妨。”


听起来似乎自家师尊与同门之间的矛盾不小……上官鸿信心中好奇,却未多问。他现在已明白默苍离是有事都压在心里自行排解的性子,自然不会欣赏凡事不过脑,张口就问的人。


这日过后,上官鸿信逐渐开始经手一些墨门的事务。虽然几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因确信默苍离凡事皆有其目的,他行动之余也不敢大意,自己多作了些猜测。过后默苍离果然又有考验,上官鸿信应对得虽不完美,至少也不会两眼抓瞎。


相处时光迈进第三个年头之际,默苍离带上官鸿信去见了墨门的现任掌门。


那名老者看上去一副行将就木的枯槁模样,连床榻都下不来了,双眼却仍是璨如星辰。


听见默苍离毫不避讳地告知老者自己的本名,上官鸿信心头微惊。然而老者却没将眼前这位雁王世子的身份放在心上,与默苍离说了几句家常后,忽然道:“此子并不适合。”


彼时上官鸿信正觉得无聊,径自望着窗外想自己的心事,乍然听到这评价,不由暗自握拳,但他还未及反驳,已听到默苍离平静回答:“我会教他。”


上官鸿信便缓缓松开了不自觉握紧的手,仍旧保持原本的姿势,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之后没多久,老掌门便仙逝了。


喧嚣的虫鸣声中,上官鸿信看着默苍离安静燃起一盆纸钱,火光映在其无悲无喜的面容上,唯一双眼中隐约有潜流般的情绪淌过,快得不及捕捉。


“你也当为师祖上一炷香。”


听默苍离这么说,上官鸿信这才上前点起线香。他与老者仅一面之缘,对方留给他的也并非什么愉快的印象,但这毕竟是默苍离的师父,他愿为其祝祷一路好走。


纸灰燃尽之时,默苍离说他要离开此地一段时日。上官鸿信原本没把这短暂的分别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这成了他人生的另一个转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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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这回要处理的事较为棘手,默苍离走的时候破天荒没给上官鸿信布置任何功课。后者落得清闲,整日闷在小院中也是无聊,索性趁机外出走走。


上官鸿信坐在茶馆里听人说书时,突然有人来到一旁,坐了他的邻座。他原本并不介意,直到那人以指蘸着茶水,在暗色桌面上画出了他铭记于心的暗号。


上官鸿信于是看向对方。


眼前之人相貌平平,泯然于众,正符合暗探的要求。见引起了他的注意,来人低声道:“属下来得迟了,还望世子恕罪。”


从雁王府出事至今,算来两年半有余,这句“来迟了”倒是说得轻易。上官鸿信眼露嘲讽,并不搭腔。或许是他的反应与来人所预期的相差太远,对方额上渐渐渗出汗水,满脸忐忑奉上解释。


原来雁王旧部之前确实出了分歧,保王派和归顺派为投靠何方掐成一团,延误了救援时机。待到雁王身故的消息传出,保王派心知大势已去,唯恐朝廷血腥清洗,纷纷逃出军伍隐于民间,另行集结为一股势力。这群人并不相信雁王府已灭门的说辞,坚定认为是朝廷将世子及公主软禁了。后来几经探查,他们确定霓裳死讯的同时,也追着点滴线索,找来了上官鸿信的所在。


“原本属下数月前已想拜见世子,但您终日与策天凤形影不离……”


“策天凤?”陌生的名字,终于换得上官鸿信些许反应。


滔滔不绝说了半晌的人怔了怔,这才恍然大悟般解释道:“世子当年尚未记事,大约没听过此人名号。他曾是朝野皆知的神童,受累于其父犯事,险遭牵连流放,多得王爷相助才得以免刑,那之后便销声匿迹……想来现在他用的也不是本名了。”


对方说的是默苍离。


明白过来后,上官鸿信终于解开心中久悬未决的谜题——默苍离当初为何会救自己?原来却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之后这名暗探又说了什么,上官鸿信全然没留意,但仍是答应了日后与其保持联系。两年多江湖散人的生活并未抹去他心中复仇的念头,如今既然有人自动送上门为其驱使,那又何妨坦然受之?哪怕,他心底一点也不信这人口口声声宣称的赤胆忠心。


对上官鸿信而言,举棋不定的唯有一事。自己与雁王旧部接触的事,是否该告知默苍离?不等他作出决定,默苍离已匆匆而回。


带着内伤。


尽管默苍离强压着伤势没有吐露分毫,但于武学上,上官鸿信实在胜出他师尊许多,自不会被瞒过。挂心于默苍离伤势,上官鸿信将原本纠结之事暂且放下,乖乖作起孝顺徒儿。这一耽搁,等到默苍离伤愈,他也熄了向其坦白的念头。


随后的悠长岁月,每每接到任务自行外出时,上官鸿信便会与那些自称“雁军”的浪人接洽,渐渐将之拧为一股任由自己差遣的力量。偶尔,上官鸿信会觉得,自己私下的小动作早都被默苍离知悉了。但既然对方不提,他也乐得装聋作哑,维持表面的平和。而墨门交予的任务,对他而言,磨砺自身的意义更大于维护天道公理。


终于,上官鸿信年届十八。离他生辰还有七天之时,默苍离让他随自己出一次远门。想到自己弱冠之后便要起兵犯上的计划,上官鸿信近日来对着默苍离的态度越发恭顺,自不会反对。到他生辰当日,两人恰好进到龙隐山深处。


在难言的惊讶中,上官鸿信随默苍离穿过漫长的甬道,进入墨门历代掌门口耳相传的尚贤宫内。惨淡烛光下,他看着默苍离如一道幽魂立于陵墓般的尚贤宫内。心中一股强烈的预感让他想转身离去,却被默苍离的目光牢牢钉在原地。


“此处是墨门真正的传承……我原想日后将它托付于你。”在上官鸿信印象里,这是默苍离头一回如此直白的说话,“但你若意在天下霸业,我也不勉强。”


自己的种种动作,对方果然早已知晓。


确定这点的瞬间,上官鸿信反倒觉得释然,便也坦白回道:“徒儿无意天下。”


“但你却要颠覆这江山。”


“不过改朝换代而已,古往今来,从未有永世不变的皇家。”微顿过后,上官鸿信一笑,“我会为这天下另谋其主,届时,仍能尽孝师尊膝下。”


丝毫未被上官鸿信言语触动般,默苍离直立原地,轻声却清晰地说:“墨门旨在维护苍生安定,你若想掀起波澜,唯有踏过我的尸身。”


上官鸿信看向对方,目光一寸寸搜寻其面容,找不出些许迟疑难舍。


“而更有可能的,是你化作我脚下一具枯骨。”默苍离补充道,“你当思虑清楚。”


师徒二人对峙整夜,不复交谈。天明之际,上官鸿信如来时般,随默苍离返回他俩居住多年的小院。之后,他闭门数日,送出了几封书信。


再过半旬,雁王旧部欲假借已故雁王世子之名颠覆天下的消息在平静多年的朝野中掀起狂澜。血雨腥风重临世间的同时,上官鸿信却事不关己地与默苍离对弈灯下。


他不想与此人为敌,只能放弃自己多年夙愿,甚至亲手断绝后路。但……


“师尊,你权衡一切,感情是否也是你手中一注筹码?”


默苍离原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直视他眼底。


“是。”不带丝毫犹豫,默苍离淡然掷出答案的同时,放下决定胜负的一子,“你可以恨我,与其他人同样。”他说完,笃定上官鸿信已无法翻盘般,起身离座。


独对死局的上官鸿信枯坐一宿,破晓时分低笑一声后,两手空空离开这栖身八年的院落,自去闯荡江湖。


却不想这次对弈,成了他与默苍离今生的最后一面。



-完-



重写了四次终于把下篇搞定了。

基本上除了关键的几个时间节点外,其他无关紧要的支线都删掉,结果就算这样,番外一全篇还是写了八千多字……我正文都才两万多啊!!!接下来还有俏俏和师尊的番外,以及师兄弟的番外(待定)这么搞下去真的有可能番外字数还超过正文,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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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粮待人。
杂食派,会写的都是喜欢的,没写的就是不吃。
暂蹲金光,九龙变-墨邪录混邪,齐神只吃宁雪,仙古只吃雨拓。